第 1 章風起

自小妹死後，他再也沒笑過。

三年前繼任城主城主，他幾乎不曾好好休息過，如今新皇登基，天下太平，百姓安樂。見城主日夜勞累，老管家實為心疼，在他苦口婆心的勸說下，水儒淵終於勉強點頭同意外出散心。

正值雨季，水儒淵撐傘來到渡口，望著那片他守了二十多年的海，眼神一如那片汪洋般幽深。

還記得那年同樣是這樣的雨，他與小妹肩並肩，送蕭瀟登上前往中州的船只。在蕭瀟剛踏上踏板的那一刻，水幽凝強含淚水，靠在大哥的肩上，他撫著妹妹的脊背，輕聲安慰。盡管那個背影沒有回頭，但水儒淵還是能看到輕微的顫抖。最後的最後，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上了船板。但他們早就知道，這是必然也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？只可惜如今，小妹也已經不在了。

在水儒淵百感交集之時，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。雨後的風，雖然清爽，能吹走大地混濁的泥水，卻吹不走人的寂寞。眺眼望去，不見白浪滔天，但見竹排點點。

周邊的茶攤陸續擺出桌椅，水儒淵將傘收起，隨意挑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。老板高聲招呼著客人，水儒淵思索片刻，點了杯最常見的幽凝茶。這茶曾經是小妹幼年時隨意搗鼓出來的，雖然原材料只用了水柚與酸檸和本地特產的一種名為盼歸的茶葉，再添加了些許蜂蜜，口感酸甜，卻在孤海城逐漸流行起來，成為一道特色茶飲，大街小巷皆有售賣，但唯有這家的幽凝茶味道濃郁，將酸甜苦的滋味融合到極致，是他們最常光顧的。

很快，老板便端來了陶瓷茶壺與茶杯，水儒淵為自己斟了一杯茶，細細品著。

倏地，頭頂陽光被遮，水儒淵瞇起眼，擡頭望去，是一道戴著黑色簾帽的身影站在背光出，看不清臉，長長的簾帽長至腰間，更看不出對方的身形。但對方手中的長條布包卻意外吸引了水儒淵的目光，蹙眉道，閣下是……

對方沒有直接回應，嘶啞著嗓音反問，不知此位可有他人？

見水儒淵搖頭，便也不再客氣，一撩衣袍便坐下，將布包平至腿上。

水儒淵擡手向老板又要了一盞茶杯，為對方斟上。

此茶名為幽凝，閣下若是第一次來這孤海城，此茶值得一品。說罷，將茶杯輕輕一推，滑向對方。

杯子向對方滑去，黑帽男子只感一股暗勁襲來，但見他輕按桌面，一股內力順勢將氣勁化去，杯子緩緩停在面前，茶水蕩漾，卻未濺出一滴。只留一道風吹起衣袖，露出手背上一道淡淡疤痕。

那是當年練劍時，水幽凝失手刺傷的。

果真好茶。他舉杯淺嘗一口。

你怎會回來，相比對方的從容，水儒淵卻無法繼續鎮定，壓低聲音怒斥，你不知道東離境內，至今還貼著你的通緝令嗎？蕭瀟？

若不是要事，我也不想回東離。蕭瀟放下茶杯輕嘆一聲，環顧四周，說來幽凝為何沒和你在一道，她最愛喝的便是這家的幽凝茶，以往都是她纏著你，你才會帶她跑來這茶攤。

水儒淵無言，只是垂眸望著手中茶杯，茶杯輕輕搖晃著。

蕭瀟敏銳地察覺出水儒淵的異常，儒淵大哥，是幽凝出什麽事了嗎？

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，隨我來吧。水儒淵起身，放了幾顆碎銀在桌上作為茶水費。

不遠處，一道青色身影在暗中隨之跟上，身形飄灑，如羽毛般輕盈。兩人竟毫無察覺。

穿過城主府，便是一處花園，占地百畝，逞嬌呈美，卻都只有千日菊一個品種，在花園最中央豎著一塊墓碑，水儒淵站定在墓前。

她，就在這。

蕭瀟上前幾步，摘下簾帽，手輕輕拂過墓碑，雙眼通紅如碑上赤紅之字，不可能，不可能，幽凝，幽凝她怎會……

是我連累了她，水儒淵內心滿是內疚自責，當年我尚未接任城主一職，不少人暗中覬覦這位置許久，終於找到一次難得機會想要一句除掉我。是小妹……如果不是她，現在的我也不會站在這。

蕭瀟沈默，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順著那名字的紋路撫摸。似乎想將這名字永遠刻入心扉。

水儒淵望著這一幕，小妹生前說過，待你回來，還想與你一同練劍、飲酒。

是我回來晚了，蕭瀟閉目，喃喃道。再睜眼時，手撐地而起，望向水儒淵，眼中哀傷盡收眼底，儒淵大哥，還記得我跟你提及過使我回東離的重要之事嗎？是因為我在中州境內見到百鳥的畢方、白鷺以及東離的前鋒部隊。

什麽？水儒淵大驚，你可知中州出現百鳥的人代表著什麽？

就是因為知道，才會回來，蕭瀟目光平靜，玄衣墨發無風自動，這意味著天下又將再起波瀾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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